罗汉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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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为邦本陈胜前唐晓峰反思农业起源与社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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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4月30日,三联新知大会第二场开讲,这一场主题是“农为邦本:中国农业一万年”,由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周飞舟主持,座谈嘉宾是北京大学城环学院教授韩茂莉、唐晓峰,中国人民大学考古系教授陈胜前,中科院自然科学史所教授曾雄生。本文整理自活动速记稿,有删节。内容经主讲人审定,现标题为编者所拟。

陈胜前:四位老师做一道菜,我负责提供一点“调味品”。

贾雷德·戴蒙德讲农业可能是人类演化史上最大的失误。首先农业对人类健康的影响,这是相对于狩猎采集群体而言的。在狩猎采集时代,人类饮食结构比较全面,但是后来农业时代比较单调。现在一些考古材料上发现——哪怕是到了汉代,小孩2-5岁时,明显存在营养不良,牙齿珐琅质发育不全;还有腿骨,一万年前左右北京的东胡林遗址发现的人骨材料,股骨骨壁明显变薄,这与人类行走活动减少有关。还有定居所带来的影响,定居之后,垃圾留在居住地附近,蚊虫滋生,水源容易受到污染,人口密度增加,传染病增加,农业刚起源时,人的身高降低,人的平均寿命实际是缩短的。

农业还影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。学历史的人都清楚,因为农业带来了社会的分化,带来了一些人对另外一些人的剥削,就是我们所说的文明社会。

再者,人对环境关系的影响也特别明显,可以看到大量的森林被砍伐,沼泽被排干,大量土地都变成了农地,人类的生态景观发生了巨大的改变。所以,农业从三个层面上,对人自身、人与人、人与环境都带来了挺大的负面影响。

贾雷德·戴蒙德戴蒙德特别强调的还有两个原因:资源浪费与暴力战争。资源浪费可以从两方面来讲,一方面主要是农业需要大量的储备,但很难知道储备多少是合适的,这是相对狩猎采集者而言的,狩猎采集者采了马上就吃,充其量不会储存两三天,时间甚至更短,马上就消费了,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浪费,对农业时代来说,这个浪费会增加一些。最主要的浪费是因为社会分化之后,有一句话叫做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,有的人浪费得特别厉害,有的人还没有吃的。农业带来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可能是暴力与战争,这主要跟国家的形成相关、跟等级分化相关。不是说狩猎采集者没有暴力,现在有研究认为狩猎采集社会暴力更严重,主要是因为没有医疗,人口基数太小,一次冲击可能会导致群体里的人口损失5%甚至更多。如果就暴力规模而言,农业比狩猎采集时代大太多了,因为我们历史上看到一些大规模战争,几十万人的厮杀,这是农业时代才有的。

农业是人类演化史上最大的失误,这是它所立足的几个主要理由。

那么,农业是否可以避免?理论上当然可以,最主要的方法是控制人口。这个观点跟韩茂莉老师刚才讲的一样,因为人口的推动是必须通过农业来解决食物不足的问题,但是怎么控制人口呢?狩猎采集时代持续了几百万年,人口是累积增加的,增长速度虽然非常慢,但最终还是会增加到一定程度,靠狩猎采集难以养活。要控制的话,需要用一些不得已的方法,从一些狩猎采集群体的民族志上可以看到,有的群体是把老人背到山里去,或是把孩子挂在树上,然后假装忘掉了;还有一些民族有生育禁忌,比如大兴安岭的少数民族生孩子时不能生火,冬天的话,这么生下来的孩子必死无疑。如此这般生育率可能控制住,但很残忍,是很不得已的做法。

避免农业起源带来的结果还意味着不会有文明,不会有文字,不会有金属冶炼,不会有城市,不会有我们现在熟悉的一切,这是它的负面效应。

我们现在可以得出一个普遍的结论:没有农业就没有文明。因为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都是立足于农业基础之上的,一个特别直接的证据,人类四五万年前就到了澳大利亚,但澳大利亚没有文明,人类一万五千年前才到了美洲,但美洲有文明——因为美洲有农业。非洲文明的发展为什么一直很滞后,主要是农业不够发达,土地太贫瘠了,也没有特别适合驯化的物种。大家可能觉得非洲大草原上有很多动物,但那些动物都不适合驯化,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

主持人讲农业时代一万年这个时间尺度很长。我做旧石器时代考古,我们研究的时代是在一万年以前,几百万年这个时间尺度更长了,狩猎采集时代持续了几百万年时间,我们现在很多生活习惯、饮食结构,包括亲属关系,这些都是在狩猎采集时代奠定的。那个时代是原始共产主义,是所谓的“*金时代”,所有的食物都是分享的,没有等级,好像特别美好。但是这个时代在生产上是被限制的。那个时候没有驯化的动物,完全靠步行去获取食物,每天走出去还要走回来,当时还没有道路,全部是穿越丛林、荒野,实际上能走的距离很有限,在有限范围内获取的资源所能支撑的人口必然是有限的。

比较例外的一点是水生资源的利用,主要指利用河流、海岸、湖泊环境的狩猎采集者。在旧石器时代晚期时,人类开始有了船,船的运输能力是很强的,而且水生资源有一个好处,可以定点利用,比如在河流拐弯的地方,可以始终在那里捕,所以可以支撑比较高一点的人口密度。在民族志上有这样的例子,像北美西北海岸的狩猎采集群体,可以有一两万人的群体,并且开始有了一定的社会等级分化。

狩猎采集社会通常是平均社会,为什么是平均社会?人类最早的时候生活在树上,当我们到稀树草原上生活时,周围有很多捕猎者,必须采取群体防卫才能生存,靠个人英雄主义,这个群体就完了。所以那个时代,个人英雄主义解决不了问题,必须要有共享精神,有共产主义精神,必须抑制个人主义,因此会出现一些习俗,比如猎人不能吃自己打到的猎物。那个时候又不能大量储备,为什么不能储备?没有技术是一方面,比如烟熏或晒干,主要是他们经常流动,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生活。像北京大概一万多平方公里,如果依赖狩猎采集的话,可能不能超过一两千人吧。民族志里有一个计算,每百平方公里不能超过9.人,也就是10平方公里不能养活1个人,人口密度很低,人们需要不断地流动才能获得足够多的食物资源。要流动,就不可能生很多的孩子,必须有一个孩子能走路了,才能生第二个孩子,不可能同时抱两个孩子走路。所以他们孩子的哺乳时间会很长,五六岁了可能还在哺乳,主要是为了抑制人口增长。从这个角度来讲,狩猎采集社会是被锁死的,有点像《三体》里面讲的,这个社会被锁死了,它的发展是无法靠继续狩猎采集解决的。

要解决这一问题,就是农业起源。当人口突破了狩猎采集所能支持的极限之后,就要提高流动性,考古材料上也可以看到证据,如中国北方那时候出现了细石叶技术,生产带标准化石刃的工具,这种工具特别轻便、易携带、便于维护,而且适应性特别广。还可以看到广谱适应,就是什么东西都吃;再就是强化,所谓强化就是把不能吃的都变成吃的,比如把橡子进行加工,还有狗尾草(粟的祖本),加工这种东西的投入是很大的,可能忙一整天最后能吃一碗稀粥。

另外的策略就是要打破平均主义,让能者多劳。有一个爱斯基摩人的例子。到春天时,整个冬天储存的食物被吃完了,怎么办?中心营地必须把食物留给老人、孩子,于是就让年轻的小伙子、小姑娘出去觅食,这时候他们可以同居,平时是不允许的。因为他们身体强壮,可以去跑,可以去打猎,把有限的食物留给老年人和孩子。在有危机的时候必须要让能者多劳。

农业能支持的人口密度是20-30倍于狩猎采集群体,当人口密度达到一定程度时,就要涉及到信息处理的分层,当一个群体人数超过人时,面对面的信息处理就很难维持下去,这时候就开始需要符号化,符号化与文字相关;就需要有社会分工,开始有一些专业的做陶器的、做石器的,与之相应的就是权力支配开始兴起。权力支配并不完全起源于农业社会,是农业社会把它制度化了,也把它暴力化了,就是我们讲的文明起源的问题。

最后讲一下历史意义与启示。

在狩猎采集群体,从狩猎采集社会里到农业社会里,看到一个很重要的改变,某种意义是个体的兴起,是要打破平均主义,这是一个社会动因。刚才韩老师讲的比较多的是地理上的原因,是自然环境的约束,我们做考古学的更多强调社会环境的约束,像狩猎采集社会是一种被锁死的社会,要打破锁死的状态,必须要发挥个体的创造性。这跟我们从农业社会到工商业社会其实是一个道理,农业社会也曾经被锁死过,像中国有上万年的农业史,很难打破,要突破社会的约束,需要释放个体的创造力。

魏晋南北朝九原岗墓葬壁画狩猎图戴蒙德说,农业是人类演化最大的危机。这句话我是不同意的,因为农业给我们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发展,但为什么他这样讲?主要因为农业同时把人类的破坏力放大了20~30倍,工商业社会又是农业社会的破坏力放大了几十倍、上百倍,导致危机的主要原因是能力的放大。所以,当我们有这么强的能力,尤其现在人类可以把自身毁灭上百次,可以轻易地把环境改变时,我们应该做什么?所以我用了一个词叫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,因为能力越强,责任越大。如果说什么是人类演化史上最大的失误?一定要找一个对象的话,可能就是人类的文化。文化是人类适应环境的基本手段,我们以前在大自然里完全是跟动物一样生存,但是后来人类掌握了文化,用石器、用火,开始发明语言,开始有了越来越复杂的工具,因为能力增强了,就成了万物之灵了,这很显然不可能是失误。农业对我们的影响跟整个人类历史是一贯的,对我们当下来说,可以从中获取重要的启示意义。

主持人:陈老师介绍了一个很不同的观点,而且跟他的专业有关系,开始时我觉得一万年很长,但是陈老师一开口就是几百万年,在陈老师的讲述里,农业成了人类演化史上的一个偶然。后来从文化的角度谈到了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又是必然的。讲得非常有意思,一波三折。人类之所以有能力来反思这是不是失误,前提可能就是农业,没有农业的话,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失误。

唐晓峰:农业的选择是不是人类的失误这个话题很有意思,如果把这个问题问中国古代北方不断南下的民族,我想他们的答案可能和戴蒙德不一样。

我自己有一个看法,中国古代北方有很典型的三种经济形态。一般我们讲北方有两类,即农业和游牧业。而更早的时候,两者之间还有另外一个形态,就是半农半牧业加狩猎。这些人主要在北方山地中,具体来说就是山西北部,还有燕山一些地带,范围不小,古代一般叫戎狄,他们不是农业,但他们也不是游牧,他们在山林里面,是另外一种狩猎或半农半牧经济。他们种植很少的农作物,但只靠农作物活不了,还得到处打猎。随着历史的发展,中间这部分没了,他们或者归顺到南边的农业社会或者是加入到北方游牧社会。但早期三种形态都在,在那个时代我们来讨论历史选择更合适一些。历史是在一个特定环境当中的选择,让草原的人选择农业肯定是错误的,但是在*土高原地带、*河流域地带,让他们停留在狩猎和采集,他们也不会同意。这都是人们面对眼前问题时的选择。

反思不是没有意义,反思很有意义,反思让我们变得更聪明,把我们做过的事情能够改进得更好,所以戴蒙德提出农业给人类造成的问题,的确是我们今天正在努力克服的,反思的意义是在这个地方,并不是在否定历史。这是很有意思的问题,也很有价值,很多问题今天的确应该改变。

说到农业,过去有一句话表达对农业地位的理解——“农业是基础”。胜前也提到由于定居、人口增加等,影响到社会结构、影响到*治结构,影响到很多东西,总之,影响到文明的形态。所以说农业不仅是经济的基础,也曾经是中国历史的基础,文明形态的基础。

但另一方面,很长时间人们有一种感觉,好像农业是落后的东西,五六十年代就有这种感觉。虽然我们喊农业是基础,但是我们心里又认为农业很落后,首先是农村生活非常艰苦,所以农业给我们的概念是非常艰苦的劳动行业,效率非常低,而且把住了很多人口在农业生产上,大量的人口压在农业上面。

其实农村像城里一样,也有很多天生聪明的人,但他们缺少机会,我插队时就有体会。我一直感慨,因为农村的条件,埋没了很多诺贝尔奖获得者,当然这个话说得比较大,但不是完全空说的。我当年插队的公社就有一位农村小孩,现在是工程院院士,不仅是院士,还是不一般的院士,天文学界用他的名字命名了一颗小行星。农业把大量人口束缚住,胜前刚才说相对于之前的社会是解放了能量,但相对于今天的工业社会又是束缚了能量,所以农业是个历史性的问题。

地理学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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